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例:1990-2000

对中国食品安全危机的经济解读

时间:2011年05月27日 08:00

表的淀粉类食物相民以食为天,关于食物,中国人有着惨痛的族群记忆,吃过观音土、养过小球藻、掰指头数过粮票和肉票。这些匮乏造成的记忆,已随着时间慢慢淡去。但近年来,中国人再一次被“吃”困扰,毒奶粉、毒馒头、地沟油和瘦肉精充斥于饭桌。为什么中国人在20世纪80年代摆脱匮乏,又经过了20年的经济飞速发展,反而迎头撞上有毒和伪劣?   食品也是一种商品,任何有关商品的社会现象,其本质都是经济现象。所以,不能仅仅着眼于道德和监管,而应该分析其中的深层经济动因,否则四个“大盖帽”仍旧会管不了一棵豆芽菜。   如果从经济角度着眼剖析这个问题,还得从源头谈起。和以谷物为代比,以蛋奶肉为代表的高蛋白食物需要消耗更多粮食和劳动,因此价格也更贵,只有随着生产的发达和收入的提高,有剩余粮食去生产蛋白,居民的食物结构才能逐层由谷物、向蛋奶肉迈进,也就是说,生产力和收入决定食物结构。这个关于食品的最基本的热力学原理,即使在工业技术发达的今天,也没有太大改变。 需求——拖拽效应   除收入外,在实际生活中,还存在影响食物结构的其他因素。一国居民对食物品类的需求欲望——想吃牛肉、想喝葡萄酒、想喝酸奶等等——是受他们经常在电影中看到的、在报纸上读到的、在广告中听到的所影响的,而施加这个影响的群体,往往是一国的高收入人群。一般而言,这个高收入群体并不是位于收入顶层的富豪层,而是在平均收入线以上,有着较大数量的普通中产层,或中产以上。他们消费的商品被视作“可及的幸福”的象征,会极大影响一国居民对于食物的“品类”欲望。对于低收入群体而言,这种影响拖拽他们进入更高的食品品类层次,产生食物结构的“拖拽效应”。在面子观念的作用下,这种拖拽甚至带有一定强制性。   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果珍,80年代末期的咖啡,90年代中期的红酒,都是典型的引领食物品类欲望的产品。商界女强人吴士宏当年在IBM做清洁工时,就曾用一瓶咖啡维护了自己的尊严,这就是“拖拽效应”的典型案例。有趣的是,“拖拽效应”不仅在一国之内存在,在国与国之间也存在。20世纪60年代,美国家庭的高脂高蛋白饮食结构,就是发展中国家高收入人群的仿效对象。时至今日,商场里卖的很好的、昂贵的全自动咖啡壶,也散发着诱人的布尔乔亚味道。   在中国,有一些食品是典型的奢侈品,例如鱼子酱。“拖拽效应”对它几乎不产生作用,其消费群体是价格不敏感的,因此出售鱼子酱有着合理、甚至超额的利润,商家也无造假必要。与此相比,配方奶粉本来是高收入群体能轻松购买,低收入群体却需思量一番才能买的,但不断的、潜移默化的“拖拽”,使低收入群体的消费预期和习惯发生改变,配方奶粉由奢侈品变为必需品。   但是,另一方面,个体的最终购买行为却不得不受其收入约束。如果一国人口的收入水平差异不大,基尼曲线平滑,居民收入呈橄榄形,密集于平均水平,那么,低收入人群的食物品类欲望仅受到轻微的“拖拽”,离他们的收入约束相去不远。收入约束下的实际购买力和满足需求所需价格之间的差距,在厂家可承受的范围之内。   如果一国居民的收入水平呈金字塔形或哑铃形分离态势,基尼曲线陡峭,低收入人群占比较大,且收入远低于高收入人群,低收入人群受到的“拖拽效应”就变得严重。于是,低收入人群想购买的食物品类、实际价格,与他们的实际购买力之间就产生了巨大差异,导致“低价预算和高价品类”的畸形需求。现在国内基尼曲线陡峭,多数居民的收入水平不高,据统计,总人口中20%的最低收入人口仅占到整个收入份额的4.7%,而1%的家庭掌握了全国41.4%的财富。从某程度上而言,多数国人都是被“拖拽”着,处于不同程度的畸形食物需求中。   在贫富分化严重的状况下,“拖拽效应”把低收入人群的食物品类拉入较高层次,而因此而产生的畸形需求,则导致强烈的议价行为和价格敏感性消费,把高品类食物的价格拉入较低层次。于是,相关食品在这两方面意义上都产生了“跨界”。此类“跨界食品”,如奶粉、红酒,集中体现了“拖拽效应”和畸形需求,也成为最容易滋生伪劣的土壤。   据统计数据,中国一个普通西部家庭的月平均可支配收入在2000元左右。再除去必需的食物、衣物、水电煤、交通等开支,如果还想支付婴儿所需的大约每月1000元的高质量配方奶粉,无疑是困难的。在30年前,奶粉只是特供商店高高在上的奢侈品,没有母乳的婴儿吃米羹是正常的、大众化的。但现在,年轻父母所看到、听到的信息,都“拖拽”他们产生强烈的低价配方奶粉需求,而这正是劣质奶粉的温床!再如红酒,当高收入人群购买200元一支的红酒,引领大众的食品品类趋势时,受到强烈价格约束的低收入消费者就会去购买15元一支的红酒,于是,香精色素混合的红酒也就不足为奇了。   在一个监管不完善的市场中,任何需求都因有利可图而能得到满足。厂家总能找到办法降低成本和价格,以迎合这种需求,对于跨界的低价奶粉的需求,自然也不例外。正如老话说的“讲价不够斤,够斤不讲价”,低价格、低成本最终导致产品品质的下降,而消费者却无法识别。表面上看,低收入群体花少量的钱就买到了高水平的食物品类,但实质上,他们得到的食品质素却已面目全非。   奶粉是一种典型的蛋白类产品,贵的原因是其中包含转化自谷物和劳动的蛋白质,而伪劣奶粉之所以便宜,是因为其中所包含的等价粮食和劳动更少,也即包含的蛋白质更少。于是,本来应该是蛋白质中的氮,却变成了三聚氰胺中的氮,消费者最终得到的蛋白质还是一样的少。同样的,本来200斤粮食才能喂养出50斤瘦肉,现在在瘦肉精的作用下,却能得到80斤瘦肉,每一斤瘦肉所耗费的要素更少了。   贫富分化严重的情况下,“拖拽效应”滋生伪劣食品,这些伪劣食品由于其低价的优势,就能扎根于低收入群体和低收入地区的市场,然后,在监管不力的市场上“劣币淘汰良币”,不断渗透和扩散,倒逼大型食品企业的产品价格。 供给——新时代的“剪刀差”,工业技术和小农生产   工业革命以来,机械化、化肥、农药等现代工业技术,使全球粮食的产量提升,单位粮食耗费的包括劳动在内的生产要素减少。各种各样提供色、香、味、防腐作用的添加剂也通过增加产量、增加味觉和色泽、延长保鲜,使美味、美观的食品所耗费的要素减少。即使是最新的转基因技术,从防虫、增量、增质而言,也仍旧是一种降低单位粮食耗费要素的技术。这些技术提高了全球粮食产量,降低了粮食价格,降低了恩格尔系数,带来了人口的增长,但同时,也是食品安全问题的始作俑者,迫于人口压力,人们不得不接受其潜在的危害。   如果参照本文一开头所提到的角度思考这个过程,不难发现,如果土地、阳光这些“固定要素”不变,土地—谷物—蛋白转变的基本效率不变,人们需要的粮食越多,则单位粮食消耗的“固定要素”就必须越少,于是,就只有采用工业技术来取代原始农业生产,以节约“固定要素”,这在市场上的直观表现就是大生产提高粮食产量,降低粮食价格。   这就导致了一个潜在而重要的暗示,那就是——如果以纯天然生产方式耗费的“固定要素”为标准,就存在全球范围的粮食价格支付不足。正因为价格支付不足,所以人们无法得到纯天然的食物,只有接受工业化的食物。所以,食品安全问题是个全球性的问题,发达国家也有牛奶生产过程中使用生长激素,肉类生产使用瘦肉精等问题。只是由于中国的特殊国情,中国的食物价格支付不足问题更加严重,因此食品安全问题也更严峻。   中国的食品生产者有着小、散、乱的特点,这些小农式作坊是中国食品生产的主力,既在最前沿也在最基层。即使是双汇、三鹿这样的现代化大型集团,其根基仍然是深植于小农作坊的。从相关报道来看,不管是地沟油、药物豆芽还是三聚氰胺,真正执行作假的也正是这些底层生产者。他们并未取得暴利,但仍选择作假,一方面是由于监管低下,而另一方面,相对于没有利润来说,有利润就等同于暴利!中国食品的基层生产者受多重因素的价格挤压,生存情况并不乐观。   首先,程度各不相同的全民性“拖拽效应”造成了伪劣的兴起。由于监管的不到位,消费者识别能力又有限,这些低成本的伪劣食品竞争力很大,劣币倒逼良币,逼迫大型企业降价以应对竞争。在连锁化、规模化、公司化的社会化大生产的方式下,生产者面临的监管和自身的机会成本都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,但根植于小农作坊的大型企业却可以把这种风险分散并且下放,不管是三鹿、双汇还是联华超市,大型食品生产厂商不断降低采购价格,把成本压力和风险转给了奶农、养殖户、馒头工厂,从相关事件的最终处罚上,也能清晰地看到风险是如何分散的。   其次,中国人很大一部分收入用于支付生活中的垄断性产品,比如与地价挂钩的房贷,与行政权力挂钩的入学赞助费,与油价息息相关的交通费等。这些垄断性因素议价能力强,而中国食品生产者分散、弱小,缺乏像韩国农民那样的政治权利,议价能力低下。此消彼长,食品花费自然是所有消费品中最难提高的。同时,压低恩格尔系数也利于赤贫人群的生存,有利于稳定的目标。   再次,面对通货膨胀的压力,地方政府要保持物价平稳,维持社会稳定,但却不能动基础性的油价、电价、房价和房租,最市场化的食品价格由于其影响广泛,成为各地政府完成物价任务、获取政绩收益的重点打压对象。政府不必要和不正确的干预,扭曲了各生产要素的报酬,增发货币和刺激经济政策造成的通货膨胀,其成本最终却强制性地加在了最具市场定价和充分竞争的行业上——不管是联合利华还是引车卖浆的贩夫走卒。   更有甚者,老百姓购买食物所付出的钱当中,多数还会被食物生产流程中各个利益方通过物流费用、高速公路费用、油价以及和地价息息相关的超市地租获取,真正到达生产者手上的寥寥无几。天价超载费、蔬菜价格中售价和收购价的分离、自杀的菜农等,正是这一情况的极端表现。   这种新的剪刀差深刻伤害了中国食品生产的最底层。基层食品生产者因在强势的行政性、垄断性要素前议价能力不足,仅能取得很少的利润,低下的利润使小农式作坊始终缺乏应有的积累,加之产权保护的差强人意,不能促使小农作坊蜕变为现代企业,走向品牌与声誉上的竞争,只能靠低质量来换取利润。   与大企业相比,这些分散的小农作坊作假机会成本小,在成本压力下,缺乏议价能力的它们只有采取消极议价的方式——造假,不顾一切地降低成本。于是,膨大剂、催熟剂也就毫不奇怪了。这些代表现代工业技术的化学药剂既为造假提供了技术上的可能,也使造假危害变得更大、更加隐蔽。   现代技术和中国式小农式生产的怪异结合,使这种反噬行为带有了同归于尽的威力,中国“农民式的狡黠”行为最终危及全社会,造成普遍性的国家食品安全危机,各垄断性要素形成的新的“剪刀差”最终剪到了整个国民身上。农业社会中谷贱伤农会导致饥荒,那么,在工业技术图景下,这一幕正在以另一种形式上演。   综上所述,“拖拽效应”造成的价格支付不足集中于跨界食品,而垄断性要素及行政权力对基层食品生产者的压榨,则造成实际上的国内食物价格整体支付不足,导致普遍性的伪劣食品泛滥。近年来随着贫富分化,“拖拽效应”加剧;经济集中增大,各种垄断性要素纷纷觉醒,扑向市场夺取利润;公民权益不足导致公民维权成本高昂,同时也使得作为监管的公共品供给不足——上述因素共同导致了食品安全的恶化。   决定市场利润分配的是各要素议价能力,这很大程度上又和其政治权利的强弱有关;另一方面,食品安全监管是政府供给的公共品,其供给的多少也取决于公民权利的强弱。所以,不管是市场利润分配还是食品监管,最终都是内生于系统中的因变量,想依赖系统内生因素的相互作用去解决封闭系统内的问题,是不太可能的。   所以,如果说道德是头顶上遥不可及的星空,仅能聊以自慰,乱世峻法是治标的虎狼之药,仅能解一时之痛,那么减小贫富分化、提高基层小生产者的权利则是长久的治本之策。但如果作为系统最终推动力的各要素的政治权利发展陷入“路径依赖”而不能自拔,那么,悲观而言,食品安全问题将在中国长期存在,并继续恶化。 同一片田野   中国人摆脱了食物匮乏后的这30年里,中国各阶层在市场经济中议价能力因政治权利不同而出现差异,这造成了收入的分化,并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而加深。中国一部分人在享受经济发展的果实时,却把另一部分人远远甩在身后,并不断压榨、“拖拽”他们而毫不自知,仿佛和自己毫不相关。但是,正如本文所述,在食品安全问题上,一国的所有人群,包括高收入人群都不能独善其身,所有人都是穷人!   有这么一则小故事:一位果农买来了昂贵的良种种子,但在第二年,却把这些种子免费分发给邻居,他妻子不解,这位农夫回答说,采我们花蜜的蜜蜂也会去采他们的花蜜,如果品种不一样,最终也会带坏我们的果实。归根到底,我们都在同一片田野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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